若不是你突然闯进我生活,
我何以落下这不堪的名声?
我本可以在腐烂的泥沼里,
做一个浑浊而安详的梦。

你本是那天上最高傲的天鹅,
我是这池塘最卑微的臣民。
你的世界是云,是风,是星辰,
我的世界是泥,是萍,是蚊蝇。
你飞你的晴空万里,我趴我的青苔一隅,
你美你的光洁羽衣,我丑我的斑驳毒皮,
我们之间,隔着天空与池塘的距离,
隔着神话与现实的,永恒的禁区。

可为何,万千江河,你偏选这池塘歇脚?
为何,光天化日,你偏让我无处可逃?
你降落,像一道白色的闪电,
你俯身,像一座雪的雕像,
那水珠从你优雅的颈项滚落,
每一滴,都砸穿我混沌的心房。
是,你真美,美到让时间都屏住呼吸,
我被震惊,我被定格,我忘了自己是谁,
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,不受控制地,
咽下了一口,混合着惊叹与自卑的口水。

咕咕一声,是我灵魂的震颤,
是我丑陋的生命,对美的最高礼赞。

我以为,这就完了。
你振翅而去,我沉回水底,
你带走我的惊鸿一瞥,我守着我的卑微秘密,
从此山高水长,再无一丝一毫的纠葛与联系。

可你却,用一声尖叫划破了静谧!
你说我肮脏的眼神,充满了贪婪的算计,
你说我想撕碎你圣洁的羽翼,品尝你的肉体,
而那声“咕咕”,就是我图谋不轨的,铁证如山!
你还引用了人类的法理,
说我这卑劣的行为,这丑陋的心迹,
起码,叫做“性骚扰”——
一个我永远无法理解,却足以将我钉死的罪名。

我慌了,我张开嘴,想辩解,想说明,
想告诉你那只是一个丑东西见到美之后的本能反应。
可我笨嘴拙舌,喉咙里只有最沙哑的音节,
所有的焦急,所有的委屈,
最终,都变成了更大声、更急促的“呱呱”!
你看,这更坐实了我的罪,
我的辩解,听起来,也像是无耻的咆哮与恫吓。

飞禽总是帮着飞禽,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。
八哥用鼓噪的喉舌,把这消息传遍四方邻里,
它添油加醋,说我早已预谋,设下了卑鄙的陷阱。
鹦鹉用伶牙俐齿,把它翻译成八十七种外语,
一个池塘边的骚扰案,瞬间响彻了八荒六合的寰宇。

从此,我臭名远扬。
风吹过芦苇,苇叶都在窃窃私语;
鱼游过身边,鱼鳞都闪着鄙夷的光;
就连那水里的蜉蝣,看我的眼神,
都像在看一堆无可救药的肮脏。

我后悔了,真的。
那天,我就该沉睡到日暮,
或者,不如自我沉溺,化作塘底的淤泥,
只要错过那一秒,只要你降落在别处,
我便能继续做我那只丑陋的,但至少清白的癞蛤蟆,
何至于,一身清白,被唤作流氓?
何至于,一次仰望,就粉身碎骨,万劫不复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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